昆曲演員楊崑:一棵樹長在溪水邊

澎湃新聞記者 袁璐
2024-09-06 08:05
來源:澎湃新聞

盛夏的陽光越過圍墻,透過天井下的楓樹葉,灑在一塊用毛筆字寫著曲牌名《牡丹亭·皂羅袍》的牌匾上。

楊崑 本文除特殊標注外,均為受訪者供圖

昆曲演員楊崑坐在一把仿古紅木椅上,一邊哼唱著,一邊專注于她的曲譜,連別人進門都沒有察覺。街道管委會的彭音邁門進來幾步,身后一行二十幾人,是從四川過來參觀考察的政府干部。

在這個杭州小河昆曲會客廳里,擺著一頂皇冠和一頂鳳冠,鳳凰眼是用黑珠子鑲嵌的,明亮而有神。鳳尾綴有各色瓔珞,迎風上揚后,飄飄忽忽,鳳凰頓時會活起來。一面墻上的玻璃罩子里,一件白靠(武生服飾)、一件紅團龍蟒(小生服飾)、一件粉色繡花女帔(正工青衣服飾)陳列其間。

楊崑是這間會客廳的主人。屋外,石板街兩邊商鋪林立,吆喝聲不斷,游人絡繹不絕。

會客廳除了楊崑,平日還有一名兼職的義工。這日,義工不在。

楊崑站在曲牌前,短發,素顏,清瘦。平底鞋走起路來沒有一絲聲響。身上這件深紫色繡花旗袍,蓋到小腿,是她在網上淘來的,一穿就是七八年。

楊崑唱起:“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楊崑演出昆劇《牡丹亭》

鬧中取靜

屋子里是極靜的,只有楊崑的聲音從里屋穿透到屋外。

唱罷,四座喝彩不斷。彭音帶頭響起掌聲來。她早前看過楊崑的演出,也跟她一起學過昆曲。之前楊崑開了一期昆曲賞析班,邀請街區的愛好者,大概七八人。

不管是誰,只要肯學,楊崑都能親自教唱。漸漸地名聲就響了,許多父母帶著孩子拜她為師。到她那里學曲的,多是學生,也有當地社區的居民。同一條街道上,有位開旗袍店的老板娘,找她學曲。“一旦見不到她,總是很有失落感。”彭音說。

彭音說,楊崑最認真的事情是排戲。她喜歡讓曲友們圍坐身邊,依照曲譜腳本扮演不同角色,除了端莊秀美的青衣,也有機智勇敢的花旦、剛正不阿的老生、詼諧幽默的丑角。楊崑自己則一邊看譜,一邊適時地給他們點撥。

假如有人唱錯了,唱歪了,她會很認真地示范,“唱曲本是以字行腔,隨著拍板而行,一板一眼,絲絲入扣。”

彭音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來會客廳,但每回聽楊崑唱曲兒,她都聽得入神。

楊崑繼續說,400多年前,湯顯祖曾多次途經于此——沿河北上述職、南返回衙理政,想他揚帆涉水、迎風而立時,腦海里不知多少次描摹著杜麗娘的“酸酸楚楚”與“生生死死”。

這時候,會客廳的門口站著幾個人。最前面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身后還有一位老者,瘦骨嶙峋,一綹長髯。他們沒有急著進門,而是駐足傾聽。

楊崑知道門口有客人來。但她教人識曲度曲時,輕易不肯中斷。瞥了一眼,顧自說道:“用曲調摹寫景物,歷來是有傳統的。然而,能用曲調來摹寫出景物的精妙,卻很少有人能做到。這是什么原因呢?是情感沒有用到。”

彭音坐在椅子上聽著,不由連連點頭。楊崑收住話音,注視門口,邀游客進門。

一面木墻的顯示屏上,播放著她唱的《牡丹亭》一曲,是去年夏天最熱的時候用無人機拍的。她穿著戲服,身上汗水“嘩啦啦如下雨”,臉上竟然一滴汗都未出。

客人走后,屋子里靜下來。屋外,依舊是人來人往的游客,喧囂燥熱。楊崑獨自枯坐在廂房的椅上讀《粟廬曲譜》,一邊細細思忖,怎么把那些曲子唱得愈加動人。《粟廬曲譜》是俞粟廬之子俞振飛對俞派家傳代表劇目編訂整理而成的昆曲工尺譜。楊崑平時喜歡看這譜子,說它的工尺譜特別講究,有板眼、有氣口。

無論是太高興還是太傷悲的日子,楊崑都會去會客廳,自個兒唱半天曲子。離開時,整個心情都換了。離開前,她要泡一下屋子里的二十盆蘭草。水是一早從幾米外的大運河里舀起來的,裝蘭草的瓶身浸泡在水里,水又從細孔里汩汩流出,滴到盆里。

會客廳之外,楊崑也是浙江昆劇團的一名演員。前一天在會客廳忙完,第二天一早,她趕到團里,國家大劇院的攝影師要來拍劇照。

楊崑扮演《牡丹亭》時用的頭飾

妝化了兩個多小時,鳳眼粉袍,水袖花帔。楊崑將發飾拿在手里,端詳著翅翼上的紋飾。一起身,修長挺拔。步履輕輕,邁到攝影機前,先是水袖飄出,手指微曲,眼睛隨著指尖移動,時而悲戚,時而柔情。

“您有什么動作指導嗎?”楊崑抬問一位滿頭銀發的攝影師。攝影師說,我跟著你走,你的動作足夠豐富。再來一個!再來一個!楊崑又輕盈踱步,退到相機后面。

化妝中的楊崑  澎湃新聞記者 袁璐 攝

兩個小時里,兩套服裝,她不斷變幻動作,先后拍了杜麗娘和白娘子的角色。卸妝時,她倒了半捧卸妝油在手心,攤開往臉上一抹,粉的白的胭脂粉末消融在她臉上。排練大廳里,其他同事有說有笑,只有楊崑那一片是安靜的。

楊崑專攻閨門旦,演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戲。這個行當是她初學昆曲時,老師從她的外形到嗓音條件、內在氣質,幫她挑選的。

楊崑退到相機后  澎湃新聞記者 袁璐 攝

她的演出視頻下,有粉絲留言說,楊崑是引發自己昆曲興趣的人;也有人說,她的聲音是最適合杜麗娘的,人物的一立、一坐、一揮袖、一展卷、一投足、一握管,形隨音轉,身段嫻適,蓄勢而傳神,吐字板眼清晰,含而不露,韻味悠長。

主流之外

輪到楊崑了。

在人們注視的目光中,她側一下臉,示意鼓板準備,聽得清板一聲,她開腔囀喉,慢調音聲。

“她像從畫里走出來的。”寬衣闊袖,折枝梅花和灑落的花瓣繡在衣角,頭戴喬其紗綢子打頭,配紅水鉆頭面和各種配飾,點綴藍色絹花。自此,陳焰的眼睛就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這是11年前的春天,中國美術學院油畫系教授陳焰第一次聽楊崑唱戲,在西湖邊錢王祠的庭院里。她唱《牡丹亭·尋夢》,起初是沒有樂器伴奏的清唱,迂徐委婉,細膩綿糯。

楊崑一口氣唱完。庭院空曠,她的聲音劃破西湖的夜空,“就直接上天了”。隨后又像一塊石頭丟入湖里,“滿堂皆驚”。陳焰說,那天她入戲了,南曲的細膩委婉與北曲的激越高亢,被楊崑糅合得很是緊密。(注:昆曲的曲牌累以千計,通分為南曲、北曲兩大類,南曲是在南方的俚俗歌謠和宋人詞調基礎上發展而成的;北曲則承續了元雜劇和北方民間說唱藝術的遺產)

陳焰畫的楊崑的手

后來,陳焰和楊崑走得越來越近。楊崑的演出她都會去看。一次朋友聚會,楊崑帶了戲服。那次她演的費貞娥,是昆劇里的刺殺旦(注:昆劇旦行的一支,有一些特技表演),也是一個反差極大的角色,“很剛烈勇敢,不像溫婉端莊的閨門旦,充滿了蕭殺和悲涼”。 陳焰發現楊崑上臺前,幾乎不吃飯,也不喝水,“就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私底下,楊崑的性格安靜,但一換上裝,登臺后,她立馬變了一個人。有一次演出,丈夫帶著兩個孩子去捧場。那次她扮的刺殺旦,要使用兇器,也要呼天喊地。

演出結束后,楊崑發現丈夫看她的眼神“慌兮兮的,好像故意躲開她”。她問原因,結果丈夫說,看到舞臺上她情緒爆發,像變了個人,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楊崑哭笑不得。那之后,丈夫再沒去現場看她演出。

1994年,杭州京昆藝術劇團成立時,楊崑加入該劇團,成為一名昆曲演員。她先是跑了幾年龍套,同樣是在錢王祠的古戲臺駐場演出,5塊錢的門票,原本需要兩個人配合的戲,都是她一個人演。 

不過,好多戲迷粉絲都是那時累積起來的。有一個粉絲說,我深夜里都是聽著楊崑的《水滸記·活捉》入睡的。這折演繹的故事是閻婆惜被宋江殺害身亡以后,陰魂夜間至張文遠處。楊崑驚訝,那不是鬼故事嗎?怎么入睡的? 

到昆劇團第四年,有一個去南戲發源地溫州的支援任務,要求排演《琵琶記》。其他同事不愿意去,團長下命令,讓楊崑去。那時候她坐綠皮火車,從杭州出發,要十多個小時才能到溫州。

到站后渡甌江,山里走一個多小時,到達演戲的地方,是在一個供銷社的四樓。當地戲社找來的全是已經退休的小生,旦角只有楊崑,就這樣組成了一臺戲。

五年之內,她去了二十幾趟溫州。有一次她坐火車經過山里的隧道,火車剛過去,山體因暴雨發生塌方,后面一輛火車被壓。由于沒信號,父母聯系不上她,以為她出事了。

楊崑也到溫州的一些島嶼上,給漁民們演出。海島上遍地爛魚爛蝦,臭氣熏天。場地有限,舞臺只有一方桌子大小,她還得演情節跌宕起伏的《張協狀元》。漁民們也愛聽戲,每次楊崑一出現,他們隨即靜下來,只剩海浪聲和唱戲聲。

老師王奉梅跟她說過,舞臺小一點沒關系,也是能演的,一個演員不能時間長脫離舞臺。在溫州前后演了五十多場,每次她都很認真演完。

陳焰記得,楊崑二胎懷孕四個月時,正在上戲念研究生。周末晚上她在杭州演出,第二天上午又坐在上海的教室里上課。那時楊崑42歲。

肚子越來越明顯,幫她穿服裝的同事說,崑,你的腰好像粗起來了。她擔心失去演出機會,趕忙說,我是長胖了一點。

王奉梅心疼這個學生,總看她帶著孩子,學習和演出兩頭兼顧。在王奉梅心里,這個學生性格文靜內向,但肯努力。楊崑的長處在于唱念。“她嗓子好,唱得好,形象也好,聲音里有股細膩的感情。”

香港導演楊凡拍攝《游園驚夢》時,在昆劇團找了很多演員去錄戲中的唱段。一開始,他沒有找到想要的聲音。楊崑被叫了過去。她一唱,楊凡說,就你了!最后,戲中演員宮澤理惠所有唱段都是楊崑唱的。

“有的演員,把生活中世俗的一面帶進角色,在舞臺上不經意間就表現出來。”楊崑覺得自己不能沾染世俗習性,尤其是演杜麗娘,“那么天然的,干凈的,純正的一個人。”

如何達到至純境界呢?她的做法是在生活中跟外界保持距離,比如拒絕一些飯局、牌局等不必要的應酬。“她對外界是有排斥的,非常執拗地做自己。”王奉梅評價這個學生說。

如今,昆劇團里共有90多名演員,多了零零后的年輕演員。之前有次演《牡丹亭》,她原本的搭檔辭職了,她挑選了一位零零后的搭檔。

團長問楊崑,你都獲獎了,怎么跟這樣的小演員配戲? 楊崑說,他那么年輕,配我這樣年齡的演情侶,他還虧了。事實上,楊崑選他,是因為發現他演戲的機會少。

沒想到,那場戲是賣得最好的一次,臺下坐滿了觀眾。一場三小時下來,楊崑一點不累,把握人物特點后,什么時候該歇著,她心里很有數了。不像以前,載歌載舞,感覺氣都喘不過來。

我確定是喜歡的

28歲時,楊崑拿了文華獎,但演出機會并沒有變多。90年代,昆劇團的很多同事紛紛下海,從事戲曲的人越來越少。2001年,昆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人類口述和非物質文化遺產。

楊崑說,“我為什么會留在這?我就喜歡昆曲,才到這里來的。”

她對戲曲的最初感受來自母親。家里邊,母親喜歡各種戲曲,常唱80年代流行的樣板戲,又經常帶著楊崑去看婺劇、越劇、京劇。小時候,街上唱著當地戲曲宣傳計劃生育,竹筒打在銅片上嘣嘣響。楊崑從小就聽得入神。

17歲的楊崑要考戲曲班時,父親不同意,想她走讀書的路子。但她偏愛戲臺的斑斕魅影。她想逃出去參加考試,結果父親把她關在家里三天。最后母親請來親戚們做工作,父親才勉強答應。

楊崑已經不小了,再不入門她以后都不會有機會了。她是最后一個考的。她選了一個當時流行的黃梅戲唱段,全是通透的高音,又配了段舞蹈。

那年楊崑順利考進了婺劇訓練班,教她的老師都是京劇和昆曲演員,解放前都是戲園子里的老板。

在戲曲班里,其他同學頂多十一二歲,楊崑年齡最大。她特別想練毯子功,但這屬于童子功,只要同學們練,她也跟著一起練。

老師覺得她的扮相、嗓子等條件比較適合做青衣,以唱為主。但是楊崑一心要練武。她想演刀馬旦,覺得很颯,角色個個都是女中豪杰。

練到第二年,父親去看她,躲在柱子后面哭,不忍心看。經過兩年的高強度訓練后,楊崑已經能夠立馬下腰,兩只手直接抓到自己腳。甩腰,踢腿到頭上,定在原地,保持10分鐘。練完,她周圍地板上有一圈的汗水印。

當時她知道,選擇了這條路,必須要入科班學戲,練好“手眼身法步”(注:戲曲表演藝術的五種技法)。所以她幾乎所有時間都在練功,哪怕生理期。

苦練兩年后,19歲的她第一次上臺演婺劇。那時她不知道在舞臺上怎么呈現美的一面。戲里面她演白娘子,要展現功夫,在地上滾來滾去,兩個腿絞在一起,轉完一圈,人要瞬間騰空,再跌到地上。結果落地后,假發亂七八糟地散在她臉上,她壓到假發,光頭瞬間露了出來。

楊崑從來沒有跟父親袒露過這些,父親也很難想象兩年里女兒經歷了什么。父親是軍人,轉業到地方,性格古板、嚴厲。她敬畏他,也不敢靠近他。

1992年,楊崑到浙江昆劇團學習,當時被稱為浙江省第二屆青年演員培訓班,父親籌借了4000塊錢給她交了學費。她覺得自費太貴,父親堅定地說,那也要去。那時他覺得,女兒是真的下定了決心了。既然決定了,或許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她身上有一股不屈服的勁兒。”王奉梅說。在劇團,王奉梅是主教老師,當時已經獲得過戲劇表演藝術最高獎---梅花獎。她給楊崑的劇目大多是柔婉的閨門旦,如《牡丹亭》、《西園記》、《療妒羹》、《長生殿》等。楊崑想學她那載歌載舞的身段、優美的動作、細膩講究的表演。

王奉梅知道她是自費來的,也是沖著藝術來的。晚自習的時候,楊崑一個人在4樓的排練廳。老師住在隔壁一幢樓,看到燈亮了,也去排練廳,給她開小灶。

上世紀90年代,時髦的卡拉OK流行起來。不少同學下課后一溜煙跑出去玩,或者周末就去逛西湖。楊崑到了杭州從沒出去逛過,每天都是往返于排練廳、食堂、宿舍。有一次學戲路上,她邊騎車邊想《玉簪記·琴挑》的動作,結果一下子撞上前方的公交車。

庭院中唱牡丹亭

楊崑花了一個暑假的時間,學會《牡丹亭》的譜曲。標注好每一個低音、中音和高音,反復吟唱,去熟悉它、感受它。

她感受到,咬字時,連牙根都要用力,但是又不是死咬,要恰到好處,字重腔輕。若唱得不對,聽起來就像鈍刀殺人的感覺。

王奉梅見她用功,性格也好,對她流露更多關心。每個人的條件不一樣。楊崑的身材、形象、嗓子都挺好,確實是一塊閨門旦的料。

在團里的青年演員當中,楊崑算是出挑的。王奉梅跟她說,你要揚長避短,發揮唱念的唱,要咬字清、板槽穩、音調準。

“你就該綻放啊”

早期練習走位、身段、手勢和舞姿,同一個動作重復練習過千百遍。昆曲的一招一式很講究。眼睛先看哪里,再看哪里。

那些年都是中規中矩的動作,比如杜麗娘一個拿書和看書的動作,沒有人覺得是錯的,但就是不好看。楊崑就琢磨,自己的動作為什么不好看?

她逐漸發現,演一個人物的時候,應該用內在情感來帶動肢體,動作才會有生命力。

王奉梅說:“唱曲,要一開口,就能描神繪態,唱出面貌悲戚來,使旁聽之人都能感受其中的情調,從而為情所感。”

為什么以前學得很慢?因為一招一式得照搬下來,她發現,學生越學越像老師,化妝后感覺是同一個人。 

楊崑覺得,不一定要像老師。老師王奉梅祖籍在山東日照,而她生長在江南,兩人的身高、聲線等條件也不一樣。

不久前楊崑跟王奉梅說,以前老師說怎么表演,心里是怎么想的,眼睛上怎么表演出來,那時候她認為,自己做到跟老師教的一樣就行。但是現在,她真正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有點戲了。她急于把這點看似微小但重要的變化告訴王奉梅。

王奉梅今年79歲,身體已經不如從前,但還會教學生唱戲。她告訴楊崑,藝術不分早晚,四五十歲正是好年紀。

盡管現在的楊崑50歲了,陳焰發現,她的一天剛開始,楊崑已經做完孩子的早飯,跑到山上壓腿或者倒立。

陳焰曾找來楊崑以前的表演視頻,有她20歲、30歲、40歲時扮演的杜麗娘,現在演杜麗娘,隨著年齡增長,聲音、外形也改變了,不再如從前靚麗青春,但她重新塑造的杜麗娘,“像酒一樣的,越來越醇厚”。

一般人就結束了,她還在那里唱,正如她喜歡的那句話,“像一棵樹長在溪水邊。”

古琴,清笛,昆腔,短劍,幾十年陪伴左右,“你看不到她的倦怠。”隨時要入戲和出戲,回歸生活,回歸現實的雞毛蒜皮中。陳焰覺得,她是杜麗娘的化身,也是費貞娥的化身。她可以赴死,也可以在所不惜。

從上戲畢業時,楊崑辦了一場演出,她自己編排的《岳飛夫人》。陳焰專門跑到上海捧場。后來,她忍不住給楊崑發信息說,“你就該在舞臺上綻放啊。”陳焰曾以楊崑的手勢為藍本,創作了一系列油畫,與她日常生活中做家務時的手不同,變得“輕盈,有情感和情緒”。

和其他戲曲一樣,昆曲的魅力在流行文化中逐漸褪色,只有極少的人才能在傳統中糅合進現代元素,綻放出獨特的光芒。

陳焰也看過很多場小百花的越劇。看完后她對楊崑說,我發現他們的服裝道具都能跟上時代的潮流,昆曲因為太悠久,反而不太能跳出既有的框框。楊崑說,越劇本來就是偏現代的,它很有朝氣,也在不斷進步。

在2000年的首屆昆劇藝術節上,楊崑和另外五名演員,一人分飾多角,總共演了十二個角色。劇場安排在蘇州老城區一個小小的老劇院里,那天座無虛席。

那是楊崑第一次演《張協狀元》。著名戲曲理論家郭漢城說,《張協狀元》把南戲粗糙、原始、不完整但生活氣息濃郁、表演大膽的民間情趣,與精致的昆劇相結合,這為昆劇的創新、改革、發展指出了一條新路。

劇中貧女、宦家女兩個女性人物由楊崑個人完成。兩個角色一貧一富、一苦一榮,要在同一個戲里穿插表演。新的唱腔、新的表演都沒有可參照的舊戲。

上臺前,楊崑還很緊張,腦子一片空白了,臺詞的記憶也消失。輪到她了,她立馬將裙子踢出去,飄到舞臺中央。那次演出之后,郭漢城評價說,浙江昆劇團的楊崑是一個好苗子。

“進了昆曲的這個門以后,這輩子就逃不掉了。”楊崑說。

《牡丹亭》

8月24日的演出,觀眾點了她的《牡丹亭》。她興奮地告訴恩師王奉梅說,“我要演《牡丹亭》了。”王奉梅說,“《牡丹亭》也就你繼承得原汁原味了,你要多演。”

(文中彭音為化名。)

    責任編輯:彭瑋
    圖片編輯:蔣立冬
    校對: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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