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愛登堡:開創BBC動物紀錄片的歷程

【英】大衛·愛登堡
2024-10-19 15:58

【編者按】

看過BBC的《地球脈動》系列紀錄片的人,一定對其中擔任解說的大衛·愛登堡爵士印象深刻。他是英國著名的電視節目制作人、主持人、博物學家和旅行家,被譽為“世界自然紀錄片之父”。《前往世界彼端的旅程》與《一位年輕博物學家的探險》是大衛·愛登堡的經典著作,記錄了他早年開創BBC自然紀錄片事業的精彩歷程,中文版近日出版。本文為《一位年輕博物學家的探險》的序言,澎湃新聞經出版方授權刊載,標題為編者所擬。

紀錄片《綠色星球》中的大衛·愛登堡

近些年來,動物園早已不再派遣動物采集員前往世界各地獵捕野生動物,然后想方設法把它們帶回動物園向公眾展示。這樣的理念非常正確。如今,自然界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然而這些壓力并非來自它那些最美麗、最具魅力、最稀有的“居民”的掠奪。現在動物園里絕大多數具有超高人氣的動物——獅子、老虎、長頸鹿和犀牛,甚至包括狐猴和大猩猩——不僅可以在動物園里實現繁殖,而且能通過譜系簿追溯親緣關系,這樣就可以避免它們在國際交流中出現近親繁殖的麻煩。在讓游客感受自然的華美壯麗,以及向他們闡釋保護動物的重要性和復雜性的過程中,這些在動物園里出生的動物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然而,情況并非一貫如此。1828年,幾位有著科學思維的先驅創辦了倫敦動物園,那時他們認為編纂一份匯集世界上所有現生物種的目錄,是一項非常重要但幾乎無法完成的工作。一些已經死亡的動物的標本從世界各地寄到這里。有些動物抵達時還是活的,這些動物就被飼養在攝政公園的社會花園里向公眾展示。不過這兩類動物最終都會被做成剝制標本,精心地保存下來,供科研人員做更深入的研究。動物園愿意把更多的精力花費在尋找其他動物園所沒有的動物上,這一點毋庸置疑。20世紀50年代,當我帶著一份新穎的電視節目策劃方案去拜訪倫敦動物園的一位主管時,我感到在某種程度上,廣泛收集各種動物的野心仍然深深鐫刻在他們的骨髓里。

那時電視產業與現在相比相形見絀。整個英國只有一套由BBC(英國廣播公司)制作的電視網,僅供倫敦和伯明翰兩地的居民收看。當時所有的電視節目都是在倫敦北部亞歷山德拉宮里的兩個小演播室中制作完成的。1936年,這兩個有著同樣的攝影器材,幾乎一模一樣的演播室,成為世界上最早的能定期提供電視服務的場所。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電視信號傳輸在1939年被迫中斷,直到1945年宣布和平后才得以恢復。1952年,我參加了工作,當時我是一個實習制片人。那時英國的電視行業才剛剛起步,統共也只有十余年的制作經驗。

當時所有的電視節目差不多都是現場直播。由于電子記錄技術直到數十年后才出現,所以對于我們制片人來說,在演播室里增補電視畫面的唯一方法,就是放映提前拍好的影片。這種方法的費用非常高昂,我們很少能支付得起。然而,這并不是什么壞事。恰恰相反,無論是觀眾還是制片人都認為“即時性”是電視媒體最大的魅力。熒幕上呈現的事件都是在觀眾觀看時發生的。如果一個演員忘詞了,收看節目的人都會聽到為他提詞的聲音。如果一個政客在節目中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那么所有人都能通過熒幕看到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沒有機會改變自己的主意,更不能堅持要求刪除那些不謹慎的言語。

當我第一次提出拍攝關于動物的電視節目時,事實上這種類型的節目早就已經出現在電視臺的節目單之中。倫敦動物園園長喬治·坎斯代爾設計了一套這樣的節目。每周,他會從攝政公園帶一些大小合適、性格溫順、能聽從他指令的動物來到亞歷山德拉宮的演播室,把它們放置在鋪了門墊的展示臺上。動物們端坐著,在演播室的強光燈下眨著眼睛,坎斯代爾先生則向觀眾介紹它們的解剖學結構、它們的勇猛,以及它們在群體生活中展現的技巧。他是一位博物學方面的專家,非常擅長馴化動物,能讓動物們乖乖地聽他的話。當然,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他所愿,這也是他受歡迎的一部分原因。這些小動物經常會在門墊上休息,如果幸運的話,也會在他的褲子上打個盹。它們偶爾也會逃跑,這時潛伏在展示臺兩側的穿著制服的動物飼養員便會將它們截住,阻止它們的“跑路計劃”。一次,一只年幼的非洲松鼠就從展示臺跳到了麥克風上,然后懸掛在鏡頭正上方的吊臂上。它借助攝影器材,蹦蹦跳跳地逃離了演播室,最后在演播室的通風系統中找到了一個舒適的“避難所”。它在那里住了好多天,偶爾會在那個演播室后來播放的戲劇、綜藝節目和節目收場白中客串一把。節目中總有一些令人記憶猶新的時刻,比如有一只動物咬了坎斯代爾先生一口。當然,也有一些記憶不能被遺忘——他在展示像蛇這樣的極其危險的生物時,整個國家都為他屏住了呼吸。

緊接著,在1953年又出現了一種新型的動物類節目。比利時探險家、影片導演阿曼德·丹尼斯和他富有魅力的英國籍妻子米夏埃拉一起從肯尼亞來到倫敦,帶來了一部為電影院制作的長篇紀錄片《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后來,他們用紀錄片中一些沒有使用到的鏡頭,為電視臺制作了一部時長約半個小時的節目。節目中展示了大象、獅子、長頸鹿,以及東非平原其他一些著名且壯觀的大型食草動物。這檔節目播出后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對絕大多數觀眾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這些動物的生活影像。盡管畫面不是直播,不會出現坎斯代爾先生節目里的那些令人激動且難以預測的意外,它卻能讓觀眾們真正了解到,這些動物如果生活在適宜的環境里,它們會是多么宏偉壯觀,多么令人著迷。

鑒于這檔新型的動物節目在觀眾中引發了強烈反響,電視臺的策劃人員立刻找到丹尼斯夫婦,希望他們能提供更多的同類型節目。丹尼斯夫婦多年來一直在非洲拍攝紀錄片,擁有一個大型的野生動物影像資料庫,那么為什么不制作一個系列節目,這樣每周都能播放?他們覺得電視臺工作人員的提議非常具有可行性,無須后者勸說,他們便創作了第一部《游獵》系列。

至于我,一個二十六歲的剛踏入電視制片行業的初學者,僅僅有兩年的廣播經驗,還有一個從未利用過的動物學學位,卻急于制作一部自己的動物紀錄片。但是在我看來,以上兩種節目形式有利亦有弊。坎斯代爾先生的節目中的動物,會在直播中發生一些不可預測的突發情況,這無疑讓觀眾產生興奮感,但由于動物一直待在演播室這種陌生的環境中,它們看上去往往會非常怪異。而另一方面,丹尼斯夫婦拍攝的動物雖然生活在自然環境中,看上去更適應環境,但是缺少那種在直播中才會出現的不可預料的“噱頭”。因此,我嘗試著說服我自己,如果能將這兩種風格融合到一檔節目中,不就可以同時展現出兩者的優勢了嗎?作為一個實習制作人,我已經執導過音樂會、考古學知識問答賽、政治辯論和芭蕾舞表演。那時,我正著手設計制作一檔關于“動物形狀和圖案的含義與目的”的節目。這個系列一共有三期,它們都是由當時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朱利安·赫胥黎爵士解說的。為此,我經常從坎斯代爾先生的倫敦動物園借來一些動物配合節目的拍攝。就在那時,我認識了倫敦動物園的兩棲爬行動物主管杰克·萊斯特。

杰克從小就非常喜歡動物,但是由于缺乏正規的培訓,他的第一份工作與動物沒有一點關聯,那時他在銀行工作。可是,他很快就說服他的雇主將他派遣到西非的分公司,在那里他可以盡情地沉浸于自己的愛好——收集和飼養兩棲爬行動物。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后,杰克加入了皇家空軍。戰爭結束后,他在英格蘭西部的一家私人動物園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很快,他從那里來到了攝政公園,專門負責照料動物園收集的大量兩棲爬行動物。他的辦公室設在兩棲爬行動物館內的一個小房間里,和所有的展區一樣,這里也會進行人工加熱,讓溫度上升到熱帶地區那種令人窒息的程度;各種各樣的籠子堆得到處都是,籠子里飼養著他本人非常喜歡的、不需要公開展示的一些動物——嬰猴、巨型蜘蛛、避役和穴蝰。他為赫胥黎系列節目挑選的動物,對整個節目有著重要的幫助。我常常去他的辦公室和他討論,我們在一起還能拍出什么樣的電視節目。我覺得我的計劃也許能讓他感興趣,因為這個項目會讓他前往他一直魂牽夢縈的西非——不過我要和他一起去。

我的策劃非常容易理解。BBC和倫敦動物園可以聯合開展一場我們兩人都能參與的“動物收集”之旅。我負責攝影,杰克負責尋找能讓觀眾感興趣的動物,然后將它們捕獲。紀錄片會以他手里抓著的動物的特寫鏡頭結束。緊接著這個畫面會慢慢地疊化成同一種動物的類似鏡頭,不過這次是演播室里的直播。隨后杰克用坎斯代爾式的方法,介紹這種動物在結構和行為上非常有意思的方面。如果能在直播中發生一些不可避免的意外,例如動物逃跑或者主持人被咬傷,那就再好不過了。觀眾將通過紀錄片中展示的場景,身臨其境地感受在非洲搜尋和捕獲動物的快感。

杰克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策劃,但問題是那時動物園并不打算派員工去野外收集動物。BBC也不愿耗費如此多的物力、財力去拍攝一部專業性這么高的自然紀錄片。或許,一場管理層級別的午宴就能解決這樣的“小問題”。我們計劃讓動物園和BBC的老板來一場午宴,讓他們誤以為對方已經有了一個周全的計劃。

這場午宴在動物園的餐廳里如期舉行。杰克和我則不斷地提示與引導我們各自的老板。兩位老板喝完咖啡后便高興地離開了,他們都認為自己的公司會在對方的計劃中受益匪淺。第二天,我們被分別告知這個計劃即將啟動,這著實讓人倍感意外和驚喜。

我們決定前往熱帶雨林,對此各方都毫無異議。杰克曾經工作過的銀行在塞拉利昂。他對那個國家及當地物種的情況非常了解,他還有許多朋友在那里,必要時他們可以給予我們很多幫助。然而我確信,如果想把這檔電視節目做成功,探險活動至少應該有一個特別的目標——一種稀有而罕見的動物,因為倫敦動物園對這類在世界上其他動物園里不曾展示過的動物非常感興趣。在野外探尋神奇、罕見、令人興奮的動物,如此驚險刺激的過程也會讓觀眾一直關注我們的節目,直到最后這種動物被我們找到。我們可以稱這個系列節目為“探尋某種動物”……或者其他什么的。

現在有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在塞拉利昂,唯一一種能入杰克“法眼”的動物,是一種名叫Picathartes gymnocephalus(白頸巖鹛的學名。——譯注)的鳥類。然而在我看來,讓一種擁有如此晦澀難懂的名字的鳥來激發全英公眾狂熱的期待,貌似很難。能不能換一個更有浪漫色彩的名字呢?“當然,沒問題,”杰克熱心地說道,“它的英文名字是禿頭巖鹛。”我想即使這樣,似乎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觀吧。但是,杰克非常堅定,表示絕不考慮其他動物,最終白頸巖鹛成為我們這次探尋的終極目標。與此同時,我決定將這個系列的紀錄片簡單地稱為《動物園探奇》。

《動物園探奇》(1954)劇照

目前,還有一個更麻煩的問題亟待解決。當時拍攝電視片用的是35毫米寬的膠片,就是那時拍電影所使用的膠片。這樣一盤膠片和一只扁平的足球差不多大,與它配套使用的攝像機就像一個小手提箱。正常情況下,需要兩個人才能將這些器材搬上三腳架。丹尼斯夫婦使用的設備更小巧一些,配套的膠片只有16毫米寬,我想用他們那樣的設備。

電視片制作部門的負責人對此非常生氣,他說16毫米是給業余的人用的,專業人士根本不會考慮它,它拍出的畫面非常模糊,他完全不能接受。他寧愿辭職,也不同意我們使用如此低劣的設備。后來電視欄目部門負責人召集大家開會。我簡要地說明了一下情況。我解釋說(雖然從未做過任何類似的事情,但依然理直氣壯),如果不用更小巧、更方便操作的器材,就沒有辦法拍攝到大家想要的鏡頭。

最終,他們同意了我的要求,但部門負責人提出了附加條件。當時電視節目還都是黑白的。然而,我們使用的16毫米寬的膠片并不是黑白負片,它的正片是黑白的,負片卻是彩色的。雖然它的靈敏度不如黑白膠片高,但是通過它轉換的黑白畫面還是有較高的分辨率。我欣然接受并贊成,在光線極其昏暗的環境里,我們會使用黑白負片進行拍攝。

大衛·愛登堡

然而問題又來了,BBC竟然沒有一個人愿意使用16毫米的設備。我不得不從外面為自己找一個攝像師。經過簡單的咨詢,我發現了一個和我同歲,剛從喜馬拉雅回來的小伙子。他作為助理攝影師跟拍了尋找喜馬拉雅雪人的探險活動(這次探險并不成功)。他叫查爾斯·拉古斯。我們相約去演播室附近的一家酒館見面,電視臺演職人員經常光顧那里。我們喝了點啤酒,聊得非常投機。他表示這個計劃聽上去非常有意思,第二杯酒下肚之后,他便欣然同意加入這個團隊。杰克也招募了一位新成員——阿爾夫·伍茲,他是一位足智多謀且很有遠見的首席動物飼養員,當時他掌管著倫敦動物園的鳥舍。這次他將負責照料在探險中捕捉到的動物。1954年9月,我們四個踏上了前往塞拉利昂的旅程。

在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休整幾天后,我們出發前往熱帶雨林。查爾斯和我以前從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這里實在是太昏暗了。他沮喪地拿出測光儀器。“唯一能讓我們獲得足夠光照,拍出清晰彩色負片的方法,”他苦惱地說道,“就是砍掉一些樹。”這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如果一直在熱帶雨林里拍攝,就必須使用備用的黑白膠片,然而我們并沒有多少存貨。

我們一直在考慮能不能說服杰克,讓他把在雨林里捕捉到的動物放到光線充足的地方,然后再演示一次捕捉的情景,配合我們拍攝。沒想到杰克很爽快地就同意了。囿于現有的條件,查爾斯和我決定放棄拍攝一些場景,與其費盡心思拍攝一群猴子在樹枝上嬉戲跳躍,或者是藏在掩體里等待從陰暗處突然出現的害羞的森林羚羊,不如拍攝一些能拿到光線下的小型動物,如避役、蝎子、螳螂和馬陸。

白頸巖鹛仍是我們這次探險最主要的目標。杰克隨身帶了一小幅白頸巖鹛的水彩畫,這是藝術家根據博物館標本創作的。無論走到哪里,杰克都會向當地人展示它,詢問他們是否見過這種鳥。每個看到這幅畫的人都感到非常困惑,但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后我們還是找到了一位認出白頸巖鹛的村民。他說這種鳥就像燕子一樣,會用泥巴筑巢,不過巢的體積比燕子的大很多。它們的巢穴建在巨大的卵形石頭的側面,這些石頭一般掩埋在森林深處。把它們搬到光亮的地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此外,我們也不打算嘗試砍掉附近的樹木來增加那里的亮度。我們使用了那些珍貴的高感光度黑白膠片,最終大獲成功,拍到了鮮活生動的白頸巖鹛的畫面——這是全世界第一次拍到這樣的畫面。

阿爾夫·伍茲(右)和杰克·萊斯特正在給白頸巖鹛雛鳥喂食

1954年12月,該系列的第一期節目正式開播。杰克在演播室里做動物展示,而我則在導播室里控制攝像機并提示影片播放的順序。非常不幸的是,節目播出的第二天,杰克因病重而突然倒下,被送進了醫院。因為這個系列的節目還有現場直播,所以接下來的幾周必須要有人頂替杰克的角色。電視臺負責人將這個重任交給了我。“你是我們自己的員工,”他說,“所以沒有額外的勞務費。”接下來的幾周,我盡力做好本該屬于杰克的工作,向觀眾們展示各種動物。我最好的攝影師朋友則坐在導播室里替我控制攝像機。

我們在節目中展示的非洲與丹尼斯夫婦影片中的大不一樣。不論是筑造精妙的杯狀巢的蜾蠃,還是排成一排攻擊蝎子的兵蟻,它們和那些東非的大型食草動物相比,在體型上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即使如此,查爾斯依然用他嫻熟的拍攝技術,讓這些小動物看起來極具戲劇性。這個系列節目吸引了大批的觀眾。我的老板非常高興。

這個系列結束大約一個月后,杰克出院了,身體也差不多完全康復了。我和他再次聚到一起,并且決定,趁各自的老板現在還記得這檔節目取得的巨大成功,我們要盡快向他們提議再拍一個系列。

我們說干就干。出乎我們意料的是,1955年3月,也就是西非紀錄片播出僅僅八周之后,我們便再次踏上探險的征程。這次目的地是南美洲的圭亞那,那時它還被稱作英屬圭亞那。

然而,我們剛剛抵達那里,杰克便舊疾復發,不得不飛回倫敦住院治療。正因如此,我再一次頂替杰克的位置,成為一名臨時的動物采集員。由于收集的動物越來越多,倫敦動物園的另一位首席飼養員隨隊負責照料它們。

當我們結束拍攝回到倫敦后,杰克仍然沒有完全康復,這個系列仍由我在現場為觀眾介紹動物。這次節目同樣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所以我們提出第三次探險的建議。這回我們的目的地是印度尼西亞。世界上最大的蜥蜴——科莫多巨蜥是這次探險的主要目標。截至當時,還沒有人在電視上見過這種龐然大物。杰克那時顯然不適合長途跋涉,所以他督促我們趕緊出發,不要考慮他。于是我們出發了。當我們都不在倫敦時,他不幸早逝,年僅四十七歲。

圭亞那之行結束后,我便開始記錄旅程中的見聞。接下來的幾年里,我一如既往地做著記錄。這本書囊括了我們的前三次旅程,內容在原稿的基礎上做了適當的刪減和更新。

從寫完它們起至今,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英屬圭亞那如今已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并改名為圭亞那。我們曾去魯普努尼稀樹草原尋找大食蟻獸,那時它對我們來說是何其荒涼和遙遠,但是現在那里已經有了定期的航班,非常容易就能與海邊的城市進行貿易交流。在印度尼西亞,當年那些巨大的、緩慢變成廢墟的爪哇式婆羅浮屠遺跡,如今早已被完全拆除并經過重新改造;當時只有坐船才能抵達的巴厘島,今天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專屬航線,每天巨大的噴氣式飛機載著數千名澳大利亞和歐洲的游客去那里度假,可是當初我在那里只見過一次歐洲面孔;1956年我們歷盡千辛萬苦才抵達的科莫多島,早就成為著名的游覽景點,每天都有大量的游客上島觀看科莫多巨蜥。也是從那時起,電視行業本身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開始播放彩色影像。

2016年,一位檔案管理員在整理存放BBC紀錄片原片的庫房時,發現了幾只生銹的鐵罐,上面貼著“動物園探奇—彩色”的標簽。她感到很困惑,便打開了它們,發現里面有好幾卷彩色的負片。在此之前,連同我在內,沒有一個人見過彩色的它們。所以它們終于被彩印出來。即使這些影像資料被“耽擱”了六十年,它們依然如此生動鮮活,所有見過的人都認為它們應該被更廣泛地傳播。我希望接下來的內容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大衛·愛登堡

2017年5月

《一位年輕博物學家的探險》,【英】大衛·愛登堡/著 李想/譯 張勁碩/審校,譯林出版社,2024年8月版

    責任編輯:顧明
    圖片編輯:張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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